越战日记——生日 作者：山海

生     日

2月19日　　　　　　　　　　　　　　　雾

    后方指挥所座落在并不算高的山脚下，因有山峰作屏障，敌人的炮弹打不着，相对安全些。前方指挥所设在老山的山腰上，因紧挨祖国一侧非常陡峭，也是敌人炮弹的“盲区”，但敌特工活动频繁，时常遇到骚扰，不算安全。
    昨天傍晚，我奉命从后指赶到前指，在前指“悬”于山腰的掩体内过了一夜。今晨6点多，我拄着拐杖，裹着浓浓晨雾，在一名全副武装的战士保护下，向前沿阵地进发。
    “自古老山一条路”，前沿战士都这么说。从前指通向前沿阵地的路更窄、更陡。
    这条蜿蜒曲折的羊肠山路，是战士们用鲜血和生命开掘出来的。陪护战士提醒我，攀登跋涉时，两手不能乱动，说不准哪根树叉上挂着敌人留下手雷的导火线；两脚不能偏向，茂密的杂草丛中隐藏着无数枚敌人埋下的地雷。我踩着这位战士的脚印爬呀爬，不到9点到达了老山主峰的前沿阵地。
    雾，还是浓浓的。整个老山被弥漫的大雾裹得严严实实。
    在炮兵指挥连副连长的向导下，我们钻进了一个“猫耳洞”。
    “猫耳洞”条件非常简陋：紧挨洞口，是战士们烧火做饭的土灶；几根粗细不等的木棍艰难地支撑在洞口两侧；曲身进入洞穴，是战士们休息和躲避弹雨的地方，抓一把泥巴能捏出水来的土堆上，铺着一大块黑色的塑料布，低矮潮湿的顶部时常往下渗水，4个战士就在这里战斗和栖身。
    约莫10来分钟，一个黝黑登实的小战士提着一个水壶、拿着两块压缩饼干进来。
    副连长说：“这就是我们侦察班副班长林银儿，就是他今天20周岁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我说。
    “谢谢首长！”他说。
    为前沿阵地战士过生日，这是战斗指挥员的要求，那怕生日过得简单的再也不能简单。
    副连长到其它“猫耳洞”安排和督导下午侦察、战斗准备情况去了。我掏出两包“大重九”，递给小林一包，与这位战地绰号为“火眼金睛”的侦察能手攀谈起来。
    战火中的人很是健谈。我问他的，他说；我没问他的，他也说；不避嫌，不怯生。小林滔滔不绝地说，我刷刷地记，不一会儿工夫，记了密密麻麻好几页纸。
    说到个人生活时，小林略显腼腆：
    “我自幼生长在浙东一个小山村。父母做皮革生意，家里很富裕；
    “去年，家人为我介绍个小对象，是初中同学。赴南疆前两天，我写信告诉她，到遥远的地方出一趟长差；到战场半年后，才写信说出真相，免得人家牵肠挂肚；
    “ 我说我们不谈了。因战场上未知数太多。如果‘光荣’了，那还好说；如果缺胳膊少脚，就麻烦了：我俩成家吧，那将‘坑’你一辈子，我于心不忍；分手吧，你会受到舆论的压力，我同样心里不安……拜拜吧。恋爱，战后再谈；
    “只要我在战斗中没有‘光荣’，退伍后我也做皮革生意”。
    谈到战地生活时，小林显得很兴奋。什么28天才见到10来分钟太阳啊，什么“猫耳洞”的官兵十有八九患烂旦皮啊，什么夜里饿急了的老鼠咬人耳朵啦，什么“猫耳洞”里互传情书啦，等等。
    到了中午时分，浓雾渐散，能见度见远。
    我打开从后指捎上来的两听菠萝罐头，两听牛肉罐头，为小林祝贺生日。
    我与几个战士——当然包括小林——在“猫耳洞”门前的土餐桌周围席地而坐，轻轻地哼着“祝你生日快乐”，好不开心！
    老山，仍然笼罩着簿雾。南疆强烈的紫外线，顽强地穿透雾层，能见度越发放远，视野越发开阔。
    这时辰，是我前沿侦察兵侦察敌情、指挥我炮火打击目标的最好时辰；这时辰，也是极易遭遇敌炮袭击的时候。
    听到外面有人叫，小林背着冲锋枪、望远镜，连招呼也没来得及打，“噌”地冲出“猫耳洞”。小林执行战斗任务去了。
    我也想去前沿观察哨感受战斗氛围。刚迈出几步，就被一值勤战士挡住去路：“副连长指示，您不能离开‘猫耳洞’”。
    我好说歹说不顶用，只好“遵旨”了。
    听，不远处的山沟里传来了闷雷声。这是敌人炮弹在淫威。
    观察炸点，结合地形地貌顺藤摸瓜，这是有效捕捉敌炮阵地的侦察手段之一。
    小林和战友们冒着弹雨，凭借经验和智慧，及时地、准确地、源源不断地向我炮兵阵地提供目标诸元。
    敌我炮声交织，越来越紧，越来越近。
    我没有感受到“枪林”的壮观，但我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弹雨”的气息。
    时针接近下午5点20分，两个战士抬着一副担架，冲冲下山。一股不祥朕兆蒙上我的心头。
    后来，听副连长说，小林负伤了，伤得还不轻。
    后来，又听副连长说，由于小林离开观察哨，选择了最佳的观察点，及时准确地为我炮火提供了目标诸元，保证了我军强有力地压制了敌人的炮火，并摧毁了两个敌炮阵地。更辉煌的战果尚待我特工证实。
    我在默默祈祷：但愿小林早日康复，重返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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