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信阳 作者:野渡

信阳那地方，给我更多的是不堪回首，一直以来都不愿意仔细去想，由于回忆老班长我又不得不想起了信阳。信阳给人的印象太不美好了，一次惨痛的历史事件，注定要改变事件发生地的全部历史评价。但是长期以来，没人说出信阳事件的全部真相，当政者违莫若深，当事者欲言又止。据说，有的连队搞亿苦思甜教育，信阳籍的战士所回忆的苦竟然都是大饥荒，他们在大饥荒中饿死了很多的亲人，还有什么比这更痛苦的呢。但这只是听说，当我们问起老班长这些当事人时，他们能表达的只是苦笑。最近的炎黄春秋，有一篇当事人的回忆文章，但距揭示整个事件的真相，还是遥遥无期。
除了坐火车路过，第一次到信阳境内，是70年冬天，重装徒步，跋涉近千里，从豫东商丘走到豫南潢川。一路上实在太辛苦了，苦到大脑中已经排斥记忆，所以我很早以前就记不起到底路过了多少乡镇。到了潢川已经快过年了，住在老乡家里，象征军民团结的年夜饭，全部是罗卜白菜，最后，上来了一碗肉，平常的碗，里面盛着四、五块方方正正厚约三寸带皮的肥肉，或坐或蹲围在桌边可是全班十名战士，在加上老乡。老乡连声让我们吃，自己却没有一点吃的意思。良久，我代表全班第一个动了筷子，我原想把大块的肉分成小块，至少保证每人都吃到点，没想到我的筷子竟然分不开那大块的肉，整块肉结结实实，富有弹性，原来，这肉根本就没煮熟！饭毕，那碗肉还是原封未动。现在回忆，那是平生最清谈的一次年饭了。最艰苦的59年、60年，过年时或是两根猪尾巴，或是一点黄羊肉，那毕竟还是吃到嘴里一点肉，而这次，竟然是看肉吃饭。我丝毫没有贬低潢川老乡的意思，后来陆续得知，此地位于大别山的边缘，距许世友的老家新县不远，在鄂豫皖根据地创建、武汉保卫战、中原突围、挺进大别山等历次战争中，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更不用说解放后的历次政治运动，老百姓承受的太多了，能给我们端上一碗肉，已经是尽力尽心了。
第二年，我真正地到了信阳，没看见城里是什么样，部队直接开进了信阳南湾水库。那可是个不小的水库，地图上都看得见。连队开到水库边是去搞游泳训练的，全师就去了我们一个连。当时总参还来了一个参谋指导训练，在我们看来，那是相当大的官了。连队当时四毛五的伙食，整天水煮罗卜，一个星期只能见到几片肉，可是为招待这高参，竟然能上“油炸西瓜”这道菜。惭愧啊，至今我也没吃过，西瓜不希罕，厨艺想必了不起。当时，我们驻训的生产队，着实让我们开了眼，已经到了70年代初，全国早就三级核算了，这个队竟然还保留着58年的大锅饭！家家户户不生火，每到开饭时间，人们提着篮子罐子，到队里的大食堂打饭，虽不是什么好吃的，也不知道管不管饱，但终归是大米干饭或稀饭，外加现在人们所说的绿色植物，真让我们这些总是吃杂粮的河南驻军羡慕不已。当时，我总觉得吃不饱，油水少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消耗太大。可能看中我是江边长大的，我所在的五班被高参点去搞武装泅渡加战术进攻试验，全副武装（带背包）在水里游几百米，还要水中射击，冲上滩头后再打概略瞄准射击、行进间短停顿射击、冲近敌战壕的抵进射击，而且是实弹；返程游回后，还要来一次山地进攻，冲上几百米高的山头。当时是七月，气温高达38度。真要命，铁人三项也不过如此。那时的高参也真是厉害，全套训练方案都是他一手搞的，后来我在纪录片中见过郭兴福，二者真差不多。2006年，为了台海作战的准备，我根据回忆整理了这套武装泅渡的训练方案，没想到举座佩服，全票被列为重点课题。但到了开训时，竟然找不到一个班的人能来参训。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最优秀的军人已经不在了。
泅渡训练完后，我们奉命从南湾回明港。直线距离约80公里，上面命令，入夜出发，天亮前到达，全程徒步行军，时间是7月30日（或31日），气温昼间38度。军令如山倒，我们上路了。一路上几乎都是小跑，开始还斗志昂扬，渐渐地，体力开始透支，只听见沙沙的脚步声，始知衔枚疾走的含义。那晚，我还明白了什么叫做汗如雨下，除了每到饮水站海饮外，我一路上喝干了整整六壶水，出的汗连衣角都湿透了，估计还能拧出半壶水来。我在武汉火炉里长大，从来没生过痱子，也就那一晚，竟然生出一背的痱子，估计似我者不少，到后来，背包实在磨得受不了，大家干脆将枪、子弹袋和背包捆在一起，扛在肩上行军，俨然一支原始而且玩命的军队。说出来不好意思，那时行军是不穿底裤的，因为大裤衩容易骚裆，这还不过分，那晚实在太热了，大家竟然扒开下面的风纪扣，只为一点行走带来的风，女战友千万别见笑，天黑，什么也看不见。天亮时，我们看见明港的军营。
是役，小涛、建平、武建应该都在，请斧正。
（信阳的故事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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