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第一个军营大专班的报告 张吉明（十二）

来自第一个军营大专班的报告(十二)

（报告文学）

张吉明

“1983年春节，爱人来队休假，知道怀了孕后，他非常高兴，自然也是家里的大喜事。正在这时，得知办大专班的消息，我似乎看到多年想上大学深造的愿望就要实现了那样，兴奋地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觉，决心背水一战，拼命一搏。”
“我们这些被耽误的一代，家庭、事业、学习发生了尖锐的冲突，那一样都不能丢。考试前紧紧张张一门心思地玩命复习，什么也不想，考试后，问题就考虑得多了。考上后怎么办？上不上？如不上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与其后悔，倒不如咬咬牙上。那自然就不能要小孩，为了学习、事业，可以忍痛割爱。有人劝我说，年龄大了，好不容易怀孕了，就别上了，今后机会多了。保住小生命，何尝不是我的心愿呢？如果不上学，月子能休息好，孩子也能养得好，但以后的精力均受影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做人流也要上！”
“但能否上尚无把握，如果急急火火做了人流，到头来考不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因此，只好等消息，从5月4日、5日两日考试后，到录取通知书到后，只有半个月时间，但我却度日如年。当得知录取后，我立即到自己医院妇产科要作手术。结果，妇产科的老大夫看我年岁这么大了，根据生理规律不同意手术。并说，就是做了手术也要休息一个月，而开学时间只有五天了。我想，既然现在手术耽误一个月的学习，倒不如干脆生时耽误一个月，总之是要耽误的。我是运动员，身体素质好，为了学习，再大的苦我认了！”
“谁知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部队政治部追查下来，还是我们医院瞒天过海说已做了处理，才给我发放了通行证。后来，听说宣传处负责招生的刘干事还因此受了冤枉批评，我违反了规定，让人代我爱过，于心不安，还真该向他道歉哩！”
多么强烈的时代责任感，多么可贵的拼搏精神，多么不凡的女性！我们看她是怎样肩负着善育后代、追求知识的两副重担在崎岖的山路上步履艰难地向知识的高峰攀登的吧！
南京大学是正规大学授课，全新的课程，全新的教学方式，时间紧，内容多。对于那些基础较好，一无牵挂的棒小伙子都有点叫苦不迭，对于一个有身孕的她，就可能而知了。
开学之初，就遇上强烈的妊娠反应。她什么也吃不进，失眠，还得拖着疲倦的身体上课。她在最难受的时候，也曾产生过退学的念头，但她立刻就被自己排球场上磨砺的刚强意志所否定；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来了，就要凯旋，决不能临阵退却！最难熬的是7、8月份。江南的夏天，教室就是蒸笼。不开电扇全班热得受不了，开吊扇，电扇下边的学员吹得受不了。男学员一次就感冒20多人，她就更苦了。那时，她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胎儿正是需要营养的关键时刻，丈夫来信让她加强营养，注意休息。他那里晓得这个地方远离城镇，鸡蛋水果都买不到，甚至有时连吃根冰棍解解暑就办不到。丈夫来信担心她的生活艰苦和营养不足，她理解同是共和国卫士的丈夫的一片温馨，那是一种爱的力量，他在遥远的大西南军营里关注着她，支持着她。
生活缺乏营养，身体消耗大，她食欲不振，睡眠不足，她是肩负双倍的艰辛在顽强地跋涉的啊！大学的学习除了大量高速的授课外，就是自学，锻炼学生的独立思考能力，不仅需要听老师讲，而且还需要听同学们讨论，以集思广益，相得益彰。然而她是大专班唯一的女学员，是独立大队。因此，大多数时间只能孤军奋战。夜深了，她一个人关在斗室里啃书本，有些百思不解的道理，几个同学共同研究讨论，可能一语点破，茅塞顿开，豁然开朗，而她，却要苦苦思索，耗费比别人多几倍的时光，她床前的小座钟，不时地向来做客的同事同学讲述她一个个酸甜苦辣勤奋苦读的故事。到江南十年来，李建伟的身体从没有生过腓子，这次到大专班，浑身生了腓子，痛痒难耐，吃不好，睡不宁。尽管人们常常看到她脸色带着倦容，但一堂课也没有缺。
预产期前两天，她才不得不离开课堂回到医院。那时《政治经济学》《伦理学》刚开始上课，她多次经过精确计算，小孩满月后刚能赶上参加考试。可是，回到医院，大概是营养不够吧，已超过两天了，孩子还迟迟不愿降生。这下李建伟急了，她想，如再等，满月后就错过考试时间。于是，她当机立断，实施母亲的绝对权威，用剖腹强迫孩子出世！可怜这孩子一出生，就为妈妈的学习做出牺牲！
坐月子，是母亲劳苦功高倍受奖赏的、充分休息、大加补养的休整期。然而，李建伟却投入到更加艰苦的学习。她事先借了四十盘磁带托同学录好音，及时带到医院，在病床上听。在炮兵学院深造的爱人专程来慰劳历尽艰难的妻子。李建伟是个事业心极强的女子，她感激丈夫的一片情谊，但她更清楚部队院校寸阴胜金，丈夫不能耿搁学业，尽管她一刻也不愿爱人离开，但她还是让丈夫陪了几天就催他返回学校。伺候她月子的妈妈怕累坏了女儿的眼睛，不让她看书，老人帮助她整理录音，查阅资料，看书并讲给女儿听，（多亏妈妈是业大毕业生！）这样，一个月下来，尽管学习受了很大的影响，但主要的基本知识还是掌握了。满月后的第二天，她就和母亲一起带着女儿回到大专班驻地，紧紧张张地复习了三天，就参加了考试，《政治经济学》74分，《中哲史》72分。同学们看到她那黄弱而浮肿的脸庞，体质远远没有复元，那是月子里艰苦学习留下的痕迹啊！虽然她考试的分数不高，但那每一分，都是她心血和毅力凝成的璀璨斑斓的珍珠，每一分都是她用热爱生活，追求知识的高昂音符，谱成的一部雄宏壮丽的《英雄交响曲》！
好不容易，女儿四个月了。会笑了，也认得姥姥了。妈妈就要带她回开封了。李建伟这才想起，女儿至今还没有一个正式名字呢？
取个什么名字呢？同学们取了不少，妈妈也取了几个，都好听，但总不能全部寄托建伟的情感。妈妈叹口气，想到女儿千般苦楚，万种艰难，对着小外孙女说：“真难啊！你妈孕你难，生得难，养着难，取个名字也这么难！”
一句话，提醒了李建伟，“对，就叫难难吧！”真是不容易。为了她，我红着脸说谎话，心里乱哄哄地考试，多少次失眠，身上难受也只好像偷了东西一样不敢吭，大锅饭不想吃，也只好强咽下去，还叫妈你这么老远的跑来，跟我一起受这个罪。真是难上加难呀！
“那就叫超难吧！”妈妈补充说。
“对，超难！”沉吟了一会儿，李建伟又说：“还不如叫超男呢？妈妈生我这个女儿，我又生个女儿，虽然女儿身，志不让须眉！”
“还可以叫超南，我二十九岁上南京大学，女儿长大要争取十九岁上北大、清华，上剑桥、牛津、上麻省理工学院。超过南大，超过妈妈！”
“难、男、南叫哪一个好？”妈妈犯难了。
还是李建伟机灵，她把一个白纸片摊到妈妈眼前，上写汉语拼音字母“nan”前面加一个“超”字。“超nan”，妈妈笑了，李建伟也满意地笑了。
女儿刚到四个月，李建伟就把她送回家由母亲抚养。有的人不解地说她太狠心。
让我们把历史的胶卷重新展开，看看这位年轻的母亲是怎样的“狠心”的吧！
四月的北国，大地刚刚解冻，然而，在风景旖旎的江南，却是最迷人的季节。小桥流水，橹声咿呀，麦海荡碧，菜花流金，暖风重人醉，绿柳舞翠枝。
然而，此时，在西去的列车上，李建伟却无暇欣赏窗外江南初春的美景，她正把全部的情感倾注在甜甜地睡在她臂弯里的小女儿身上。一束明媚的阳光透过车窗倾洒在她的身上，鲜艳的帽微领章，映红了她的脸庞，更显得清秀，端庄而美丽。她微微低着头，明亮的眸子久久地停在女儿的脸上，端详着她的每一个地方，她要把女儿可爱的形象全部地深深地印在心灵的底片上。
她充满深情地端详着女儿可爱可亲的面庞，想到正需她哺乳的孩子，改吃奶粉后，温度不适，营养不足，孩子的小脸会瘦，跟着负重操劳的母亲，自己原打算的婴儿期的教育计划也会落实，影响孩子智力的发展。虽然交给母亲她一百个放心，但总不如在自己的身边啊！是的，世界上最权威的心理学家难以描述一个慈母对骨肉的痴情心理反应，最有才华的诗人也无法抒发母亲对孩子的深情！母亲的爱是一曲人类最动听的歌，是一首无以伦比的圣洁纯美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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