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趟游行两头空”－－蟠龙战斗散记

　　　　　　　　　　　　　　　　　　　　　　　　　　　　　　　　　　　　
　　步兵第２师及所属部队战斗历程之十六：　　　　　　　　　　　　　　　　
　　　　　　　　　　　　　　　　　　　　　　　　　　　　　　　　　　　　
　　　　　　　　　　　　　 “一趟游行两头空” 　　　　　　　　　　　　　
　　　　　　　　　　　　　　　 －－－蟠龙战斗散记 　　　　　　　　　　　
　　　　　　　　　　　　　　　　　　　　　　　　　　　　　　　　　　　　
　　　　　　　　　　　　　　 高济深　白明哲　　　　　　　　　　　　　 　
　　　　　　　　　　　　　　　　　　　　　　　　　　　　　　　　　　　　
　　１９４７年４月里，延安、瓦窑堡一带落了一场春雨，岭坡上现出一片鹅黄嫩
绿，陕北的春天来到了。就在这春风送暖的季节里，西北野战军在毛主席和彭德怀
司令员的英明指挥下，继青化砭大捷后，又集中优势兵力一举歼灭了胡宗南装备精
良的第１３５旅，取得了羊马河战斗的重大胜利。我独１旅全体指战员，兴奋地欢
呼着，跳跃着，有些战士把帽子丢上半空。　　　　　　　　　　　　　　　　　
　　羊马河战斗后，胡宗南发现我军主力在瓦窑堡以南地区，他因连遭惨败，恼羞
成怒，赶忙把主力部队都集中到蟠龙一带来，企图合击围歼我军。就在胡宗南军队
急于寻找我军主力决战的时刻，毛主席和彭总指挥若定，早已定下歼敌妙计。彭总
命令以３５９旅一部兵力并由每个旅各抽调一个步兵排配合绥德军分区等部队，诱
敌北上，节节抗击，实施佯动，并在黄河沿岸布置渡河假象，迷惑敌人。　　　　
　　担任诱敌北上的部队一路上符号、臂章、手套、鞋袜等破旧衣物丢弃遍地，伪
装出一付狼狈溃逃败象。给敌人造成错觉：“共军顶不住了，要东渡黄河了。”　
　　果然，不出毛主席和彭总预料，胡宗南的整编第１军军长董钊、第２９军军长
刘戡率领约九个半旅人马，于４月２６日铺天盖地从蟠龙镇地区向北面绥德方向推
进了。敌人北上部队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经过七天七夜的长途跋涉，终
于到达绥德。董钊、刘戡得意忘形，立即给远在西安遥控指挥的胡宗南发去电报：
“共军溃不成军，我国军收复战略要地绥德，２２军邓宝珊部已从榆林南下配合，
米脂县占领在即，两部即可会师，咸榆公路打通在望。我全部兵力南北夹击，当将
共军主力压至黄河边，一举而歼灭之......。”　　　　　　　　　　　　　　　
　　按照彭总的指挥，我独１旅（现步兵２师）和３５８旅等兄弟部队共四个旅的
兵力，继续向蟠龙周围隐蔽集结，待机攻歼蟠龙守敌。战士们看到这几天指挥员夜
以继日地开会和勘察地形，比以前更加紧张忙碌起来，纷纷低声私语者，猜测着野
战军首长又在布置一场新的更大战役了。４月下旬，本来是陕北高原干旱少雨的季
节，突然西边天空布满了乌云，一阵雷响，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彭总身穿打了补
丁的灰布军衣，健步走在崎岖的山道上，后面紧跟着旅长、政委和作战参谋们，正
在冒着细雨视察地形，检查攻击准备工作。彭总边走边和旅指挥员们讲述攻打蟠龙
镇的作战方案。彭总依据陕北的山路、气候、胡宗南部队士兵的负重量以及行军速
度等特点，掐指计算着胡宗南北上的九个半旅，须七天左右时间才能到达绥德；我
军集中主力部队攻击蟠龙，刘堪、董钊见势不妙，一定扭过头来回援蟠龙，而这些
事先一定请示胡宗南......。彭总说到这里，伸出四指向同志们比划着：“我军攻
打蟠龙约需四天左右时间，你们立刻赶回部队，抓紧构筑工事，４月３０日完成攻
击准备，５月１日开始攻击，打掉胡宗南前进补给基地，使敌人北上的部队回援不
及，叫他‘两头空’。”王尚荣旅长听了彭总的一席话，心想：跟着彭总打仗，有
多少我们指挥员学不完的革命精神和卓越的指挥艺术啊！　　　　　　　　　　　
　　总队首长依据彭总的命令给我旅的任务是和３５８旅同时由西北向东南攻击蟠
龙，３５８旅先攻歼北山田子院之敌，再继续向蟠龙北山攻击；我旅（含３５８旅
８团）在右翼首先攻击老庄南北山敌各阵地，尔后继续向辛店北山小庙梁攻击。王
旅长回到部队集结地立刻召开了作战会议，他根据彭总的指示和纵队部署，给各团
下达了战斗任务：“７１４团（现步兵２师炮兵团）攻击老庄之背后山梁；２团攻
击新庄科之对面山梁，尔后向磁窑背后之磨盘山攻击。”他反复叮咛各团指挥员：
“抓紧战斗准备，务必精心组织，勇猛攻坚，保证完成彭总交给的战斗任务。”接
到作战命令后，在山头和壕沟内蹲了一夜的干部战士们，顿时活跃起来，请战书雪
片似地飞来。蟠龙镇四面环山，是胡宗南的前进补给基地，囤积大量物资。胡宗南
一面命令董钊、刘堪率部快速北上，一面命令整编第１６７旅及地方反动武装近七
千人防守蟠龙，他们修碉堡、设障碍，企图固守，守敌第１６７旅是胡宗南的一支
嫡系部队，装备好，火力强。　　　　　　　　　　　　　　　　　　　　　　　
　　５月１日，当部队准备攻击时，大雨哗哗下了一天，部队行动不便，只好改为
５月２日攻击，第二天天气放晴，雨后的蟠龙四周被一层薄雾笼罩。黄昏，我独１
旅２团、７１４团以及配属独１旅的８团分别向老庄南北山敌人进攻，晚９时３０
分，部队以勇猛动作、密集的火力，迅速攻占了老庄、新庄科各高地，敌人一部被
我歼灭。我旅部队乘胜发展，７１４团向小庙梁攻击，２团和８团向磨盘山攻击。
但由于攻击的准备不足，协同不够，火力组织不好，经３日黄昏及彻夜攻击未克。
部队于４日拂晓抓紧以对壕作业迫近磨盘山敌碉堡，以爆破扫除障碍，并发动干部
战士研究战术动作。２团和８团１、３营于当日下午４时攻击准备完毕。当即分别
由东西两个方向向敌人猛攻。战斗打响以前，２团团、营指挥员都亲自给担任攻击
任务的部队进行了战斗动员：“夺取磨盘山，关系到我军整个蟠龙战斗的胜利，任
务是光荣的，一定要发扬我军勇猛迅速、机智灵活的战斗作风，不惜一切完的成任
务，在保卫延安、保卫党中央、保卫陕甘宁边区的光荣战斗中，为人民立功。”担
任主攻磨盘山的是２团３营８连。连长张金榜是一位精明干练的青年指挥员，四年
前在陕北米脂县大练兵时，就是全团有名的练兵模范，刺杀、射击、投弹和指挥样
样都行，今天在攻打磨盘山战斗中又将大显身手。５月４日，天刚蒙蒙亮，他便带
领副班长以上人员去察看地形，回到驻地便召集班排长开会研究任务和打法。他从
口袋里掏出在阵地上绘制的地图，边讲边指给大家看：“磨盘山在蟠龙镇南面，敌
人阵地就在山上的土寨子，周围布满铁丝网、鹿砦，再靠里有一道外壕围绕，它控
制着东、西、南三面阵地，旅、团、营首长给我８连的任务是，首先拿下磨盘山，
保证整个部队今晚攻打蟠龙镇。”接着，张连长给各排分配了具体战斗任务：“３
排担任突击队，１排竖梯子，２排为预备队，左右都有友邻部队配合我们从正面进
攻。”连长下达完战斗任务后，５班班长杨义泉代表全班找连长请求担任突击队，
他以坚决的语气对连长说：“现在是杀敌立功的好机会，把突击任务交给我们班，
保证拿下磨盘山。”张连长忙对杨义泉解释：“昨天攻打老庄山就是你们班担任突
击队，你们捉了十七名俘虏，缴了十八支枪，全连称赞你们打得漂亮，不用着急，
今后有的是硬仗叫你们打。”　　　　　　　　　　　　　　　　　　　　　　　
　　晌午，阳光普照大地，举目望去，磨盘山山顶上敌人的工事清晰可见，张金榜
率领全连在炮火掩护下沿着壕沟迅速运动到土寨子下面，一声令下，步枪、机枪、
手榴弹一齐向敌人开火，突击队员们冒着敌人射来的密集弹雨，从四面八方攻向磨
盘山。疯狂的敌人集中全部火力拼命封锁我军前进道路。这时，８连有两个架梯组
组员负伤了，但他们轻伤不下火线，包扎止血后继续前进。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时
刻，单凭勇敢就会使部队遭受重大损失，张金榜同志想到团首长在攻击前的一再嘱
托的“打仗要机智灵活”的指示，他当机立断，马上改变原来的攻击计划，命令３
排从右面迂回敌人，他对副排长李广义说：“右侧是敌人防守疏忽的地方，你们运
动要快速隐蔽，出敌不意，一下子猛攻上去。”说完又掉回头来对１排长袁士民作
了交待：“我们要重新组织，让大个子机枪手高国洪和吴贵合的机枪向敌人阵地延
伸射击，要不顾一切封锁住敌人的枪眼，把手榴弹集中起来使用，压住敌人火力，
照准寨子猛打，掩护１排竖梯子。”按照连长的命令，１排迅速向寨子靠近，排长
袁士民把全排手榴弹集中起来，逐颗作了检查，每一颗都拉出了导火线，真是一触
即发啊！这里距山寨子只有四十多米远可是从下面往寨子上边投手榴弹是困难的，
袁排长在四年前陕北米脂县大练兵时，曾获得过贺龙投弹手的称号，他握紧手榴弹
用力一甩，手榴弹嗖地飞上寨墙，战士们接连扔出三十多颗手榴弹，颗颗都落在敌
人工事里，只听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山谷，寨墙上燃起了一片火光，敌人被打得
焦头烂额，向外射击的枪声逐渐稀疏下来。１排战士张富根和张有和三步并作两步
走，趁机把云梯架上了寨墙。５班长杨义泉见梯子架起来，掂起步枪，大喊一声：
“跟我上，为劳苦大众报仇的机会到了！”战士们象离了弦的箭，一鼓作气冲了上
去，杨义泉一马当先，最先冲到寨子跟前。猛一抬头，发现寨墙高梯子短，不易爬
上去，他立即命令：“原地卧倒！”守敌发现我军攻上来，拼命向外射击。５班长
杨义泉用刺刀在寨墙上挖了几个登脚台阶，上去试登了一下仍然上不去。可巧，寨
墙上长着一棵嫩绿的小松树，正在梯子顶端上，杨义泉伸手紧紧拉住树枝，“蹭”
的一下登上寨墙，说时迟那时快，三颗手榴弹齐向敌人扔过去，敌人的机枪射手被
炸得血肉横飞，１排战士一个接一个爬上了寨墙，巩固了突破口。担任突击队任务
的３排，在排长李广义带领下，悄悄地从右侧迂回到寨子外壕跟前，此时，敌人还
未发觉他们，李排长用尽气力把敌人堵塞在前进道路上的鹿砦、铁丝网都清除掉。
突击队员李学伍便飞快的向寨子爬去，刚要露头，被一个敌人发觉，只见那家伙端
着明晃晃的刺刀，朝李学伍的头猛刺过来，正在危急时，紧跟在李学伍身后的李排
长“呯”的一枪把那家伙打倒。李学伍顺手捡起敌人的步枪。这时，３排冲上了寨
子，他们差不多和１、２排同时占领了阵地。守在寨子里的敌军犹如惊弓之鸟，慌
慌张张退到寨子西半部。张连长指挥战士们乘胜追击，１排向左，３排向右，２排
用火力控制磨盘山中间的制高点，三个箭头齐头并进，５班长杨义泉眼明手快，抬
枪击毙了封锁部队前进道路的敌机枪手，战士范二桂强上前去缴了机枪，突击组员
们边打边进。正在这时，２排长庄社子听见工事里还有敌人的一挺机枪在射击，他
机警地寻声摸去，工事里的敌人发现了他，向他投来一颗手榴弹，他迅速捡起来又
朝敌人扔过去，“轰”的一声巨响，手榴弹在敌人头顶上开了花，又一挺崭新的美
式机枪到手了。８连各班排展开了缴枪比赛。　　　　　　　　　　　　　　　　
　　突然，一颗呼啸的子弹击中张连长的右臂，他顾不上包扎，继续指挥战斗。战
士李学伍端着刺刀向敌人冲杀过去，他那猛虎般的战斗动作使敌人吓破了胆，纷纷
扭头逃窜，李学伍大声喝道：“缴枪不杀，解放军宽待俘虏！”于是五个敌人五条
枪又被８连战士缴获了。正当２团８连肃清寨子内的残敌时，我７１４团在攻击前
进中遭到固守小庙梁敌人一个排的负隅顽抗，经战士们多次喊话仍不投降。这时，
７１４团敌工干事利用被我军俘虏的一个连长进行喊话，反复劝该敌投降，这一着
棋果然很灵，一个排的敌人打着白旗乖乖交了枪。这时，被压缩在磨盘山最后工事
里的守敌一个连也被我２、８团连枪带人全部解决，残敌向蟠龙镇街内逃去。司号
员吹起嘹亮的军号，通报全体攻击部队：“磨盘山阵地被我军攻占了！”　　　　
　　５月４日１９时，野战军首长发出了总攻击令，在隆隆炮声中，我军各部队从
居高临下的四周山上，直捣蟠龙镇街区，至２０时，蟠龙镇内敌人全部被歼。此役
经过两天三夜激烈战斗，全歼蒋介石嫡系部队第１６７旅旅部及第４９９团，毙伤
俘敌六千七百余人，活捉胡宗南的“四大金刚”之一，少将旅长李昆岗，敌补给基
地堆集如山的武器、弹药、粮食、被服都被我军缴获。我旅计俘敌九百余人，毙伤
三百余人，缴获很多军用物资。当胡宗南急令董钊、刘戡回援蟠龙时，我西北野战
军主力早已转移到安塞休整了。　　　　　　　　　　　　　　　　　　　　　　
　　早在蟠龙战斗发起攻击之前，董钊、刘戡的九个半旅由３５９旅一部牵到了绥
德“大游行”，我独１旅２团１营由罗洪标政委率领奉命尾击敌人，使敌人出尽了
洋相。前面牵、后面赶。第一天我１营就追上了敌人。第二天敌人走到李家崖，被
友邻部队一个连挡住。敌人成群结队往上冲，冲了一个山头就冲不动了。没办法，
只好绕小路，这一绕，又多绕了六十多里，当晚住在李谷山崖。１营离敌人只有一
里路，看见敌人从山上溜下沟去弄柴禾，翻老乡的东西，牲口也卸下了驮子，１营
一个排趁机猛冲下去，刺刀逼在眼前，把敌人吓做一团，这一下就被我抓了四十个
俘虏和十头牲口。５月１日，天下大雨，敌人行进到柴家沟，淋得象落汤鸡，住下
不走了。敌人派出一个连放警戒，被１营卡住一个排，雨下得很大，敌人拖泥带水
乱跳乱滚，有的跳下一丈多高的悬崖，两脚一蹬就陷进泥里去了，一个也没跑掉。
１营只用了二十五颗手榴弹，就捉了八个俘虏，缴了一挺机枪、六支步枪、一千多
发子弹。５月４日，敌人听说丢了蟠龙，急急忙忙回援蟠龙，当回窜到田庄时，１
营也紧跟着屁股追上去。１营在五里坡又卡住了敌人第７８旅一个搜索排，捉了二
十五名俘虏，缴了十四支步枪，两支冲锋枪。这么几折腾，弄得敌人大路不敢走，
整天走山路，有一天爬了二十九架山，几路人马一齐上。敌军进了村子，不敢住窑
洞，夜夜露宿山头。要宿营了，就要挖工事，挖炊灶，弄柴禾，搜粮食，老百姓恨
透了胡宗南军队，家家坚壁清野，四处躲起来，弄得敌人吃不饱，睡不好。胡军睡
觉才怪呢！在山坡上挖了许多小块平地，一排排活象菜畦，又象墓穴，这就是士兵
睡觉的土坑。敌人抓到一口锅就吃面疙瘩汤，一个面疙瘩有拳头大，煮个半生不熟
捞起来拿着啃。白面吃光了，就吃搜来的高粱、黑豆，穿的是露着肩膀和屁股的破
烂黄布棉衣。胡宗南的九个半旅就这样提心掉胆、步履艰难地步行了五天，待５月
９日窜回蟠龙时，看到的却是１６７旅全部覆灭的景象，而西北野战军又无影无踪
了。蟠龙库存的一万二千袋面粉和四万套夏装都被我军缴获了。他们再也吃不上穿
不上了。新华社记者在评论蟠龙战斗时作了一首打油诗，至今想起来仍然觉得非常
生动、幽默和风趣：　　　　　　　　　　　　　　　　　　　　　　　　　　　
　　　　　　　　　胡蛮胡蛮不中用，延榆公路打不通；　　　　　　　　　　　
　　　　　　　　　丢了蟠龙丢绥德，一趟游行两头空；　　　　　　　　　　　
　　　　　　　　　官兵六千当俘虏，九个半旅象狗熊；　　　　　　　　　　　
　　　　　　　　　害得榆林邓宝珊，不上不下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