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损的碎片：士兵记忆之四 川埠？川埠在哪儿？

2008年1月23日星期三

残损的碎片：士兵记忆之四

川埠？川埠在哪儿？

   
    从部队复员以后我又回去过。老做梦，老也摘不下领章帽徽，谁要叫我脱下军装我就摸枪……醒来以后怎么也得大半天才能把眼泪撵走，当然是内部的。
    （其实我刚才流泪了，从老花镜后面出来的，回忆真他妈不是个事儿）
    （我喘口气，平复一下……）

        80年81年吧，我和报社老李去宜兴采访，在地图上看，离武建说的那个川什么就一个手指头节儿，我就给武建打电话，他说“川蒲（埠），就是那个串蒲（埠）”，就是光嚷嚷，听不清究竟是川蒲还是川阜，调动了记忆想象也没听出来个川朴川葡，刚刚查出来了，是川埠（步，步兵的步，跟咱同姓）。
    到武建那里天都擦黑了，“川蒲”是个水乡啊，哪哪哪都有个水，武建没啥变化，还是那个喜形于色喜形于色的笑模样，学蛙蹦，在连里的地铺上学蛤蟆蹦，四只脚控制的很好，那“呱、呱”尤其神似，哨兵都伸进窗户问“逮了个青蛙？”建平就虾腰抡拳嘴里乱喊“我口口口口武建！我口口口口武建！”小涛也前仰后合伸出一只手摇晃说不整话“别、别别别……武建”。
    营房全变了，师组织科的地板是木头的，衣服多了俩兜，说起正经事来沉稳了很多，武建就给小涛打电话，一边打一边说“文涛当了团长了，忙着呢，看他在不在……”
    吉普车咕嘟嘟一会儿就来了，拉我们去文涛那儿。
    一大帮，都是“两杠卅花”（感觉）的一大帮，都记不清有谁了，庞尔？小吼在吧？晖南呢，马骞儿，建平是到蛇绿蛇绿的大山里去了，不知道他现在怎样，那家伙真有股牛劲儿、虔诚劲儿、信仰……
    一边喝酒我就一边想。文涛终于如愿了，带兵打仗了，文涛当连长时二连拿过全军射击（是射击还是啥？）第一，六团二连，六团二连，响极了，文涛还拿了个个人拼刺第一……我要是能分到六团就好了，六团不偏看干部子弟，我们四团不成，三机连更不成，我那么牛逼，张震都夸我打得好打得好我也没提上去，将“忪”忪一窝！嗨！不提了……当初我要是去了硬骨头六连呢，我都跟西进商量好了，他到二师，我填的表是硬六连，我哥让着我，可尚叔叔回来后说把表填错了，西进去一师，你去二师，去二师就二师，横竖是当了兵，爸说，尚叔叔是在咱们家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们，爸还没有脱离审查……
    尚叔叔，那个军人……，多少年以后我这样想。
    文涛伏到我耳边，小声问了句“工作还好吧”，脸上有点儿疑疑惑惑的神情，当时觉得有点怪怪的，十多年以后，那次过年在建平家旁边的饭馆里聚餐，酒后小涛抱着我，贴在我耳边：“哥儿几个听说你搞文，那个遗憾”，我就抱紧了小涛。还是你懂我，我对小涛说。
    小涛当兵以前我就知道，名声里是一条汉子，当了兵我们在四团操场见面第一句就叫了句“北上！”“小涛！”这个一点儿都不能割裂，“擦鼻涕时代”的经历一点儿都不能割裂，那是一部分，是基础，人不是一段一段的，那是被人伐倒了的木头，没有了生命的树。
    这还得提到干部子弟，这就是个黑锅，妈的地主啥啥啥的都光明正大了，咱还是个球。有一阵儿，咱真是这样。当然我现在也不是那会儿了，咱有穷兵弟兄，咱能和穷兵兄弟换血，这都是部队给的，这也抹不掉，这都是连在一起的，咱爹军长以前还不就是个“口”。
    想的远了，撤回来，我再补充一段马骞儿。那小子那会儿是真“崇敬”我，他还记得我给他说的语录，他小我好几岁，他“崇敬”的不是我，他“崇敬”的是那个“擦鼻涕的时代”。
    马骞儿个子高出了一大块，当了副营长，问我：“要不要玩儿玩儿枪？”我说“行！”他就叫人拖了一箱子扛到山里，站下，把靶子插到沟沟里，对那通讯员说“你回去吧”。这山离川埠不远，南方的小山，可也不能说小，站在中间就看不到外边了，马骞儿说他们天天爬山，一大早，背着背包叫战士们爬山，冲上去，累的不善，他真像个营长了，我们那会儿被营长吆喝的，连长一看见营长就叫我们跑快，“快”“快”，拉练路上累的我夜里“不知丢了多少子孙”，白天我一看见营长就“这老丫挺的”“你丫可骑着马”……
    枪当然是凉的，一抬起来解放克里姆林宫的感觉就回来了，在胳臂里涌，从手指、腕子，小臂，大臂，三头肌，然后哗啦一下就淹没了。我说马骞儿你丫牛逼啊，成箱的子弹让我哗啦啊，就击发，啪、啪、啪……小山沟就疯起来了，靶子后边的土烟儿就狂跳，小鬼似的，惊跳，一忽悠一忽悠的，我对马骞儿说：你可把我当兵的感觉“找补”回来了。
    当兵就是个这，我一路回一路想。川埠，川埠，你咋就不是个商邱？
                                                                                 作者: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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