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守 岁

儿时的除夕是要守岁的。守岁的习俗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只是大人对我们说：“今年你如果能守到天亮，明年过年就有新衣服穿。”为了这新衣服，我几乎每年都决心守下去，似乎没有哪一年守到了天亮。但是，新衣服家里还是要做一件的。

每年除夕的这天下午，全家人便早早地吃年夜饭。然后，就该忙活除夕晚上守岁的事情了。

父亲从屋子外面搬来树蔸子和引火柴。而且还特别准备了一个大的作为生火的骨干，用来架起其他的柴禾。在大树蔸子的旁边架上一些小树蔸，然后用柴草做引火柴，把小树蔸先点着。当天黑下来的时候，祖父会亲自点火。

点好火后，就在火塘上面放上煨汤的沙锅。放沙锅有两种方法：一是从房梁上挂一根铁丝，把沙锅吊在火塘的上面。二是做一个“三角猫”，把沙锅直接放在“三角猫”上面。“三角猫”是用一个圆形的铁圈，上面固定了铁质的三支脚。把事先准备好的排骨、鸡、萝卜和莲藕等放在沙锅里面煨。由于烧树蔸火势比较猛，沙锅离火必须保持一段距离。这样温火煨的汤特别好喝。

除夕夜在堂屋里生火从何时开始无法考证。其意义是预示着来年家里红红火火。除此之外，每个房间都必须点灯。我记得解放初期，点的是用清油灯。后来有了煤油，每个房间里都点上煤油灯，直到第二天早上放了出行鞭后才不用继续点灯了。

除夕守岁主要是一家人围坐火塘边上，大人们谈论着一年的收成和农村变化的情况。有时候大人也给我们讲一些故事，我总是听得津津有味，一时还提出一些故事里面听不明白的问题。有些问题大人也觉得好笑，但是也有一些问题他们似乎回答不出来。于是，就说：“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当我大了后，那些问题早就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我坐在火塘边并不是都是在听大人们说话，只有当我感兴趣的时候才听。大多数时间是在想自己问题，总觉得大人们知道的事情为什么那样多。他们除了知道身边发生的事情外，还能知道离我们老远的事情；除了当时发生的事情外，还能知道许许多多的过去的事情。像孙中山当大总统、黎元洪拜旗、孔夫子一粒米度三关、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赵子龙大战长板坡等等应有尽有。我为什么就不知道这些呢？

有时候我看着不停地闪动的火苗思考着问题。这火苗为什么往上，而不是向着其他的方向呢？问大人也得不到满意的解释。我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弄明白这个问题。一直等了十几年才把这个问题弄明白。

到了半夜肚子饿了的时候，祖母每年都要给我们做好吃的。主要是鸡汤和糍粑，我的碗里总少不了一支大大的鸡腿。平时要想啃上鸡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有除夕的晚上才有这个待遇。

一般情况，喝过鸡汤后用不着多久，我的瞌睡虫就会爬出来。头就有些不听指挥了，好像特别的沉重，怎么努力也抬不起来。父亲这时会让我去睡觉。尽管心里想睡，但嘴上还是不同意。最后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被抱到了床上。连自己的衣服怎么脱的也全然不知。一旦进入梦乡之后，就是响雷也不会打醒。尽管天亮的时候，家家户户的鞭炮声响成一片，我仍然在梦乡之中自由地遨游。直到父亲让我起来去给村里的长辈拜年。

年复一年的守岁就是这样地重复着，直到我真正地明白了这一切的时候，也就再也没有把守岁作为自己除夕晚上的任务了。

    二〇〇五年二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