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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了那些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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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爱生命之五：呜呜的口哨
白杨的口哨吹的极棒，早上起来叠被子时就听他吹，刷完牙洗完脸、吃完早饭后还听他吹，说不出来的一种味道，岁月似的，好像罗马尼亚那边儿的什么森林圆舞曲，一会儿是《云雀》，一会儿“啊朋友再见”，一会儿是很远很远的欧州那边儿的什么曲，听的心里怪慌的，我就叫白杨：“白杨，什么时候领我去看看西沟？”白杨昨天在西瓜地里瞧见我瞅夕阳，就对我说：“薛庄最好看的地方属西沟，哪天我带你转转去。”“好，下午我带你转转去。”说着又吹，多少年以后我想起稷山就觉得那段流浪的日子就是这个口哨吹出来的。
老姚的话常常飘着一缕忧伤，老使我想起这哨声。老姚好叹气，说起北京就免不了叹口气，“唉——你说北海的白塔，那叫一个白，小时候我妈老带我去北海，北海的五龙亭那边儿你去过没有，小时候我妈带我去五龙亭，从五龙亭那边儿看北海和从白塔这边儿看北海不一样，从白塔这边儿是居高临下，君临天下，从五龙亭那边儿看，是看破红尘，洞若观火，不信你们去看看……”老姚的话那会儿谁也没在意，老姚的话大，大伙儿都知道，以为他说书呢。我那时主要是奇怪他咋老说他妈呢，后来我悄悄问他，他说：“北京就剩我妈一个人了，我爸死得早，我家就我一个，我妈身体也不好，我是真想回家啊！”我就再不敢问了。老姚眼圈儿都红了。我赶紧说：“有机会我们一块儿去逛逛五龙亭？”他说“一准儿？”我说“一准儿”。老姚那天还帮我洗了一件衣服，他说：“我今儿个大扫除，不多你这一件儿，肥皂咱这儿有。”
大亮和他的女朋友也会让我想起那呜呜的口哨。大亮好像天生就是个乐天派，在稷山住的那几天里就数大亮的笑声多，大亮的笑声当然多，他和她的女朋友已经公开合伙了。他们真是“合伙”，吃饭的时候打菜他俩合用一个菜盆儿，下地的时候他俩就带一个缸子，休息时她喝了几口以后大亮才喝，衣服也是拿到一处洗，大多是拿到她那，大亮的穿装是他们那伙男知青里最牛气的，章枫不欣赏大亮的牛，说他，“那是消沉”，可我觉得那样也算不了个啥呀。村里的社员则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我们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了娃子啦，有的还养了俩呢！大亮那天吃早饭，往我碗里夹了一块酱豆腐，说，还有四川榨菜，要不要，他女朋友说，你给人家夹去一点儿嘛。大亮他俩的日子过得最像哨声。
那次去公社吃烧饼是哨声里的高音，还有吃西瓜，都是高音，还有我和伟伟一路来，还有和白杨去西沟，统统都算高音。章枫那天问我：“想吃肉不？”我说“当然。”他说：“那咱们今天去公社，现在就走？”“走！”出了村我问公社有多远？三里，也有说五里的。三里？脚下的频率就悄悄加快，不知不觉的越来越快，还没怎么说话公社就到了。公社到底是比村子大了不少，一条宽土路，两边都是砖房子，在一个支着白布棚子的小房跟前，章枫大声的喊：“六个！烧饼牛肉！”那妇女好像认识章枫似的，拿着个托篦托着六个焦黄的烧饼就过来了，撩案板上，刀使得像习武的似的，一摞六个，一抹一抹六抹就都抹开了，直蹿热气儿，大红透明牛肉片是早就切好的，一个烧饼里放上六片，我都忘了我是怎么吃进去的了，就是一个劲儿的在心里说，好吃！好吃！已经吃饱了，篦子上空了的时候章枫又问要不要再来一个？我点点头……事后我们聊起这次吃肉，都说，没吃出什么肉啊，没记得吃什么肉啊，就记得时间，十分零十八秒，八个跟张开了的手的那么大的大烧饼，夹着牛肉，章枫还说，我回家的路上满脸写得都是——“好吃！好吃！”
白杨从外面回来了，口哨声比他先一步飞回到屋里，“北上！到西沟转转去！”白杨人长的精神，脸上有棱有角的，我对他有好感，其实在不小的程度上就是因为他长得像《野火春风斗古城》里的那个关敬陶，当然那口哨也有点儿搅心。白杨确实有文气，出了门他就同我聊起车尔尼雪夫斯基，那时我真是懵懵懂懂的，《怎么办》是翻了好几遍，主要是有了经历，我挺相信自己的判断：“我能够理解那个男主人公，但是真的很难，要一个人放弃自己的所爱，分手了以后还能像好朋友那样真诚相待，那真的挺不容易，我估计我做不到……”白杨笑了：“我也做不到，我估计我们所有的人都做不到，那是理想，是难以实现甚至是不可能实现的理想，也可以说，那是追求高尚心灵的人们的美丽梦想……”梦想？我有些不服气，心里就想：我们红卫兵追求的解放全人类的理想难道也是梦想？我们这一代人将亲自参加埋葬帝国主义的战斗也是梦想？白杨好像瞧出了我的心思，他说：“我也是第一批红卫兵，我8、18也上了天安门，破四旧、抓坏人，我们做的对，大串联，我们煽文化革命之风，点文化革命之火，也可以说没什么错，可是主席一句话，我们的命运全转变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这就是西沟！
一条很长很长的深沟，沟里全是深草，有四、五丈宽，沟壁挺陡，跳下去不一定能马上爬得上来。我们沿着沟沿儿往西走，低着头，沟忽然被什么染红了，白杨指给我看，你看，“残阳如血”，那夕阳真的红的像兔子的眼睛似的。在北京很难看到这么红的太阳，在村子的其它方向也没这里看得真，是什么原因，我说不清楚。我们往回走吧，白杨拉了我一把，我们刚转身，“扑啦扑啦啦”一片大黑鸟从沟那边儿扑腾起来了，是大雁！大雁！我说这里怎么还有大雁呢，我们数了数，七只，大翅膀呼扇呼扇的一会儿就钻到夜空里去了。站了一会儿，白杨说：走吧，我给你吹个大雁吧……
不是刚才看到的那个大雁，是天空里排成人字形的一字形的大雁，白杨的哨声让我好像真的看见了天空中飞行的大雁，天非常蓝，蓝的晃眼睛，一下子就看不见大雁了，天空非常蓝，非常蓝……揉了一下眼睛，大雁又回来了，非常小，后来一点一点的大了……我想，我能够飞到大雁后边的那个地方去吗，那个地方叫不叫宇宙？……青春——青春就是一群无法无天的傻孩子，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不远的远处响起。
我要走了。章枫和老姚都表现出惆怅。白杨也拥抱了我一下，并且用头贴了贴我的脸。章枫和老姚推出车子，他们俩今晚要轮换着骑自行车从稷山送我到侯马，大约一百八九十里，中间还有三分之一左右的山路，真够他们俩喝一壶的。我也没有推辞，哥们的情义不能够推辞，我也没什么感动，换了我也是一样的。上了车章枫的面孔就一直表现得十分兴奋，话虽不多，脚下的速度一点儿都没有慢，我因为先坐在章枫的车上，看不见章枫蹬车的动作，就看见老姚紧蹬慢蹬晃来晃去的身子，还不时的时断时续的跟我唠两句磕。章枫不说话，在路过一片飘着月亮的水塘、水塘旁边就是峭壁的时候章枫还是没说话。那种景象是我过去从未见过的，那种月亮就平躺在水上、水上冒着缕缕神奇的烟气、而旁边就是陡然屹立的山峰的这个景象，几年甚至几十年，只要提起稷山，提起侯马，提起章、姚，我就会立即想起，并且十分清晰。这个景象已经成为我视觉记忆库中经过千锤百炼的金刚不坏之身了。（或者，刀劈斧剁的，怎么也砸不坏。）我当兵拉练在黑夜里穿山过河的时候它们会涌现，非常安静的时候，在读书、读诗，读到“寒光照铁衣”、“秦时明月汉时关”、甚至“月黑雁飞高”的时候，它们也会出现。再，极而言之，就是在那些我束手无策、面对人生的重大挑战的时候，它们也会出现。它们一出现，我就觉得自己成为了一块石头。别的不能奈何我。（需证实）
章枫后来已经脱了光膀子了，老姚也脱得只剩下了一个背心，而我穿着秋衣、外衣还紧紧的用胳膊箍住自己的身体。车子像汽车一样的从山坡上滑下来啦，自行车像没有刹车的汽车一样从大约30度的一个长长的大斜坡滑下来啦，不可能捏闸，捏闸的直接反应就是立刻从山坡上翻下去，翻下去就是黑漆漆的崖底，只能够握紧车把，听天由命、祈求运气吧。我不能够动了，动就是危险，从后面我可以看到章枫后背、左肩、左脸颊上的紧张，线条全是直的……终于平安的滑到平坦的公路上来了，都出了一口气，老姚下车去路边撒尿，一边尿一边不停的哆嗦。
到我送他们回去的时候我对他俩说，别走刚才那条路了，那不是人走的路，我看着他俩慢慢、慢慢的离我远去……他们两个像两只光着膀子的蝴蝶。
呜——，呜——，一声一声的口哨。
还有，我在稷山时一天晚上拿着章枫的半导体，用手拨着，拨着拨着，突然拨出来了一种一下子像水一样熨平了我心灵的声音。世界上还有这样的音乐呀，世界上还有这么温柔的音乐啊，像所有感动过我的事物一样，它一下子让我感到了自己，原来我也可以这样温柔，我可以温暖别的人，我愿意温暖她……这个世界上并不一定全是战斗。又。
我是说，那种哨声使我感觉到了自己。
（2008-2-18）
热爱生命之六：想起了那些声音
其实我的一生很可能是那些声音决定的。那些声音从来没有挟持过我，它们从来都是不经意的，一点也不关心我的感受，可是它们越不理我，那些声音就越接近我，甚至从我的身体“穿”过去了，留下了擦也擦不掉的痕迹。
例如《拉茲之歌》，我把它称作“穿过我肠子的歌声”。那天下午，一哥们儿跑来跟我说：胡同里有一胖子，他们家有好多好唱片呢，咱们去听听？我明白他的意思，那时“好唱片”就是“抄家抄剩下来的，不能公开听的，”公开听可能会被认为不好，封资修谁都可以管你，特别是那些戴红箍的大妈大婶们。我说：“走”。越不让听，就越是想听，我对院里小孩儿说“你看着点儿外面，待会儿听的时候。”咱们不听谁听？自从我们家从大院儿被轰到胡同以后，这种突如其来的造访越来越多了。警察、戴红箍的大妈大婶儿是常客。
那胖子住的是个四合院儿，院儿挺大的，那哥们儿领我们进了正房，屋子挺大的，挺暗的，墙上还挂着挂钟，一看就知道是个“资本家”“高职”什么的，我们抄过这样的家，那胖子挺文静的，可能也有点儿小心，我们来了他就给我们摆弄留声机，摆弄好了就跪上床从床后边给我们掏出来一摞唱片，他问我们“听歌还是听戏？”我说“听歌吧”。
旋律一起，大家就安静了，是完全安静了，被《拉兹之歌》的前奏一下子牵住了，小小的心脏、神经一下子被“到处流浪，到处流浪”的旋律牵走了，那时我们真是有点儿“到处流浪”，爹妈都被办“学习班”去了，红卫兵早已不是“红卫兵”了，我已经“折过”了，几天以前我还和院儿里的几个孩子跑去山东，躲避“大清查”……心旌惶惶，心旌摇摇，那些描写古人的字句不知道怎么跑到自己脑袋瓜里来了，那些刻意回避的字句，那些不咋着的字眼，那些……都六亲不认、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跑到我这儿来了，突然，一个高音“命啊，我的命运啊，我的星辰，请回答我，为什么，这样残酷……”一下子把我们卷到天上去了，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刺啦”一道电光从我的肚子穿肠而过……肠子都疼了，后来是热，后来有点儿“快散了”。我说“谢谢胖子，今天就先听一张吧，下次再听”。胖子有点儿不明白，他说“还有”，我说“下次，下次”。还说“胖子是哥们儿”。后来我每次碰着胖子都和他打招呼，胖子那天是想和我交朋友。我问自己他算不算我的朋友？我说算。对于那种感觉，那种电光般的感觉，那时我根本就不可能去问个“为什么”，躲还躲不及呢，那个“刺啦”是我长了很大以后才似乎有些明白的，那时我们管它叫作“毒”，毒害的毒。
毒后来变成药了，在我们发觉自己生病的时候，我也忘了什么时候它完全改变了性质了，总之它挺好。它使我感觉好。
另一支歌我想不起名字了，歌词的开头是：“彩灯把蓝色的大海照亮，幸福的喜讯传遍了万里海疆……”这个歌是申子教给我的，那时我刚从北京跑到山西不久，就住在太原的姥姥家。一天早上，嗵嗵嗵的敲门声把我叫醒了，我打开门一瞧，是申子！申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还背着一个大背包，申子把我推进屋，非常平静的说：“我是逃出来的，明天去雁北，欢迎不？”我说“犯啥事了？”“溜撬。”他说出这个我就不问了，申子他不避我，他知道我们是“哥们儿”。我说你就在我这间屋里休息，我叫他们把饭送进来，谁也不会打搅咱。那时二姨就在院儿里为我借了一间闲房，我天天躺在屋里乱看书。
晚上快睡觉的时候，我和申子唱起了歌，什么都唱，申子是文化世家，父亲母亲都是戏剧界的名人，父亲是编剧，母亲做导演，1957年那年就被打成了右派，文革一来后又烧了一把，早已被单位集中改造了。申子小时候还拍过电影，他唱歌非常好听，我们在北京时常常让他给我们唱“华蓥山上莽苍苍……”，还有电影《五朵金花》里的《蝴蝶泉边》，他是老高三的，文革前是学校的团干部，功课极好，他还非常冷静，好几次打架他都劝我不能去，说“去了就麻烦了”。他现在怎么会干上了这个了呢？我想劝申子，申子说“你好好干，我是不行了，这个世道对我不公平……”申子这么说，我就再不能说了，我只能说“好自为之”“自己多小心吧”。申子翻开提包，拿出一个半导体，放在我手上：“明天一早我就走了，留个纪念吧。”我说“你弄来的吧，我不要。你教我唱歌吧，那个蓝色的海疆，我会记住你……”“好，那我就教你唱……”申子的歌声真好听，他唱了有四五遍，还给我纠正了几个地方，一会儿我就能和他一起唱了。晚上申子睡着了以后我还在想：怎么会呢？申子唱歌那么好听，那歌里是有情有义、有勇有气啊……
早上，我们相互抱了一下就分手了，临别时我丢给他一句“保重”，他朝我挥挥手，一笑。那天我唱了一整天的“蓝色的海疆……”
我当了兵以后有时还是会唱起这支歌，我对着五湖四海的战友唱，我的耳朵在某个地方听着他唱，我会感动，我会被这支歌悄悄的撵走心中的眼泪。
我不知道这支歌算不算、属不属于从我心中穿过。
苏联的《再见吧妈妈》、《列宁山》、《山楂树》、《三套车》我也挺喜欢，它们都曾经在不同的时光、不同的情景触动或感动过我。《再见吧妈妈》。我们那个时代的大多数兄弟姐妹们都有过相同的经历，去东北兵团，内蒙、云南兵团，去陕西、山西插队，就是回乡，也有母亲去送你，你流泪了呢，在唱那支歌的时候，我的朋友老姚就告诉过我，他哭了，哭得“一塌糊涂”。《山楂树》是在唱我们那时的萌动的感情，不能讲出那两个字，讲出那两个字就脏了，我们不知道那两个字原来是生长在阳光下的，“青春不懂得爱，老了不知道坏”，我们那帮老东西聚在一起喝酒时就总拿这句话修理自己，表面上是在笑，可里面儿看怎么看怎么像哭。当然，是走过来的感慨，不叹息了，过会儿就过去了。我们想对我们的晚辈说，你们挺好的，好多事你们可以自由了，得珍惜，不然会像我们呢。我们那些你们觉着好的，我们就跟你们说说，不要忘了我们。我们是你们的《俺爹俺妈》呢。《三套车》。我们在东北兵团时的《三套车》，陕西那里把《三套车》换成了“信天游”，其实是一样的，都是“哭出来的”，都是人类青春被踩扁的爱情，没法实现、叫你心生梦想，然后再叫你忧郁、难受、撕自己的心肺，但就是不允许你投河自尽，就是让你老想、老想——人怎么会那么难受呢？可是人还总没完没了的去找难受？叫你老喊：人啊人啊！
我当然无法逃避时代对我的洗礼，我的朋友、兄弟姐妹们感觉到的我也感觉到了，它们在我的肠子上刻上了印记，洗不掉的，什么也洗不掉，它们描述着我们的感情，同时也指导、诱发着我们的奢望，它们没有欺骗过我们，因为它们是不经意的，它们也是“边缘”，我们是在“边缘”的时候遇到了“边缘”，我们一厢情愿，谁也割不掉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句老话隐藏着真理呢，白居易有点儿像马克思呢，老白，我们在忘情时把你称作老白，你不会介意吧，我们忘情的将你引为同类！
苏联歌曲《列宁山》，“列宁山啊，今天你更加雄伟……远处的烟囱高高插入云霄，克里姆林宫上曙光照耀……”
那时我常常一个人唱起这支歌曲，我们几个人一起唱的时候我会想起我们红卫兵最初成立的那些日子，那时我们觉得我们多骄傲啊，我们这几个人说的话会和人类解放联系在一起，我们是无数无数的人，我们的心脏的跳动的节奏是一致的，我觉得我是一支队伍，我站在那支队伍旁边瞧我看见自己就是那支队伍，我永远怀念那种“我是一支队伍”的感觉。当时阳光就照耀在山顶上，我们的队伍就往山坡上一步一步的爬，阳光忽然照耀到我们的队伍了，我们金光闪闪的继续向山顶上爬……那种影响是人这种生物没法拒绝的，它们管自己叫做人类。
（包括《红卫兵战歌》、毛主席语录歌，它们都以一种音乐的方式，非常美好的诉诸着这种神圣同时也是没法拒绝的影响。）
我当然接受过大自然的洗礼，在我的青春的晚些时候我曾有机会去了天山。天山上松涛的声音真是天籁，它不同于我现在听到的音乐，它是母音乐，它在相当的程度上“颠覆”了我对音乐的感受。我就躺在那片辽阔的松林下面的草地上，那种温和的有如海洋起伏的发出的声响，一个浪一个浪从我的周围淹过，耳朵失聪，又忽然听得到了，那种排浪，是冲着你的血管滚过去的，你也滚过去了，接着又返回来，迎接第二次排浪……你感觉自己成为了海洋，你奇怪的消失了，你非常巨大的浸漫着天山，你把巨大包围了，天山是一个小土堆……你忽然睁开了耳朵，你发现你的眼睛具有了视听的功能，你用眼睛去听松涛之上海洋和天空交汇的声音，你用耳朵去看周围深绿莽绿的颜色正在慢慢扩展……你看见自己的小时候，你的一生一幕一幕的一点儿不落的一一展现。你还看到了“好像血液流遍全身”的祖国，你能看到的你都看到了，然后你问声音“你是什么”，而松涛依旧在那里无止息的起伏着。
它并没有挟持你，它是诱惑、淹没了你。
它多像我们曾经经历的那个时代！
还有，那就多得多了，那是来不及的声音……
还有，“小喇叭开始广播啦……
还有，“嘟、嘟、嘟、嘟、嘟——，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7点整……”
（2008-2-24-25）
